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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 籍 文 献

 

　　《列子》：

　　孔子游于太山，见荣启期行乎郕之野，鹿裘带索，鼓琴而歌。孔子问曰：先生所以乐，何也？对曰：吾乐甚多。天生万物，唯人为贵。而吾得为人，是一乐也。男女之别，男尊女卑，故以男为贵，吾既得为男矣，是二乐也。人生有不见日月不免襁褓者，吾既已行年九十矣，是三乐也。贫者士之常也，死者人之终也。处常得中当何忧哉。孔子曰：善乎，能自宽者也。

　　仲尼闲居，子贡入侍，而有忧色。子贡不改问，出告颜回，援琴而歌。孔子闻之，果召回入，问曰：若奚独乐。回曰：夫子奚独忧，回所以乐也。孔子愀然有间，曰：有是言哉，汝之意失矣，此吾昔日之言耳，请以今言为正也。汝徒知乐天知命之无忧，未知乐天知命有忧之大也。夫乐而知者，非古人之所谓乐知也，无乐无知是真乐真知，故无所不乐无所不知，无所不忧无所不为。颜渊北面拜手曰：回亦得之矣。出告子贡。子贡茫然自失，归家淫思七日，不寝不食，以至骨立。颜渊重往喻之，乃反丘门，弦歌诵书，终身不辍。

　　瓠巴鼓琴而鸟舞鱼跃，郑师文闻之弃家从师襄游，柱指钧弦，三年不成章。师襄曰：子可以归矣。师文舍其琴而叹曰：文非弦之不能钧，非襄之不能成，文所存者不在弦，所志者不在声，内不得于心，外不应于器，故不敢发手而动弦，且小假之以观其后。无几何，复见师襄。师襄曰：子之琴如何？师文曰：得之矣，请尝试之。于是当春而叩商弦，以召南吕，凉风忽至，草木成实。及秋而叩角弦，以激夹钟，温风徐回，草木发荣。当夏而叩羽弦，以召黄钟，霜雪交下，川池暴冱。及冬而叩徵弦，以激蕤宾，阳光炽烈，坚冰立散。将终命而总四弦，则景风翔庆，云浮甘露，降醴泉涌。师襄用抚心高蹈曰：微矣，子之弹也，虽师旷之清角、邹衍之吹律无以加之。彼将挟琴执管而从之子后耳。

　　伯牙善鼓琴，而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登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伯牙游于泰山之阴，卒逢暴雨，止于岩下，心悲乃援琴而鼓之，初为霖雨之操，更造崩山之音，曲每奏，钟子期辄穷其趣。伯牙乃舍琴而叹曰：善哉，善哉，子之听夫志，想象犹吾心也。吾于何逃声哉。

 

　　《文子》：

　　若夫规矩钩绳，巧之具也，而非所以为巧也。故无弦虽师文不能成其曲，徒弦则不能独悲，故弦悲之具也，非所以为悲也。至于神和，游于心手之间，放意写神论变而形于弦者，父不能以教子，子亦不能受之，于父此不传之道也。

 

　　《杨子》：

　　或曰因秦之法，清而行之，亦可以致平乎？曰：譬诸琴瑟，郑卫调俾，夔因之亦可致箫韶矣。

　　圣人文质者也，车服以彰之，藻色以明之，声音以扬之，诗书以光之。簋豆不陈，玉帛不分，琴瑟不铿，钟鼓不眃，吾则无以见圣人矣。

 

　　《荀子》：

　　昔者瓠巴鼓瑟而流鱼出听，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

　　故赠人以言，重于金石珠玉，观人以言美于黼黻文章，听人以言乐于钟鼓琴瑟。

　　故为之雕琢刻镂黼黻文章，使足以辨贵贱而已，不求其观。为之钟鼓管磬琴瑟筝笙，使足以辨吉凶合欢定和而已，不求其余。为之宫室台榭，使足以避燥湿养德辨轻重而已，不求其外。

　　故必将撞大钟击鸣鼓吹笙竽弹琴瑟以塞其耳，必将周琢刻镂黼黻文章以塞其目，必将刍豢稻梁五味芬芳以塞其口。

　　故礼者养也，刍豢稻梁五味调香所以养口也，椒兰芬苾所以养鼻也，雕琢刻镂黼黻文章所以养目也，钟鼓管磬琴瑟竽笙所以养耳也，疏房檖貌越席床第几筵所以养体也。

　　笙竽具而不知，琴瑟张而不均。

　　君子以钟鼓导志，以琴瑟乐心。

 

　　《庄子》：

　　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果且有成与亏乎哉，果且无成与亏乎哉。有成与亏，故昭氏之鼓琴也。无成与亏，故昭氏之不鼓琴也。昭文之鼓琴也，师旷之枝策也，惠子之据梧也，三子之知几乎？

　　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三人相与友曰：孰能相与于无相与，相为于无相为？孰能登天游雾，挠挑无极，相忘以生，无所终穷？三人相视而笑，莫逆於心，遂相与友莫然。有间而子桑户死，未葬，孔子闻之，使子贡往侍事焉。或编曲，或鼓琴，相和而歌曰：嗟来桑户乎，嗟来桑户乎，而已反其真，而我犹为人猗。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临尸而歌礼乎？二人相视而笑曰：是恶知礼意。子贡反而告孔子曰：彼何人者耶？修行无有而其形骸，临尸而歌，颜色不变，无以命之。彼何人都耶？孔子曰：彼游方之外者也，而丘游方之内者也。

　　子舆与子桑友，而霖雨十日，子舆曰：子桑殆病矣，裹饭而往食之。至子桑之门，则若歌若哭，鼓琴曰：父耶母耶，天乎人乎。有不任其声而趋举其诗焉。子舆入曰：子之歌诗，何故若是？曰：吾思天使我至此极者，而弗得也。父母岂欲吾贫哉。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天地岂私贫我哉。求其为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极者，命也夫。

　　孔谓颜回曰：回来家贫大卑，胡不任乎？颜回对曰：不愿仕。回有郭外之田五十亩，足以给饘粥，郭内之田十亩，足以为丝麻，鼓琴足以自娱，所学夫子之道足以自乐也。回不愿仕。孔子愀然变容曰：善哉回之意，丘闻之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审自得者，失之而惧，行修于内者，无位而不怍，丘诵之久矣，今于回而后见之，是丘之得也。

　　孔子穷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糁，颜色甚惫，而弦歌于室。颜回择菜，子路子贡相与言曰：夫子再逐于鲁，削迹于卫，伐树于宋，穷于商周，围于陈蔡。杀夫子者无罪，籍夫子者无禁。弦歌鼓琴，未尝绝音，君子之无耻也若此乎。颜回无以应，入告孔子。孔子推琴谓然而叹曰：由与赐细人也，召而来吾语之。子贡子路入，子路曰：如此者可谓穷矣。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于道之谓通，穷于道之谓穷，今丘抱仁义之道以遭乱世之患，其何穷之为？故内省而不穷于道，临难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陈蔡之隘，于丘其幸乎。孔子愀然反琴而歌，子路挖然执干而舞。子贡曰：吾不知天之高地之下也。古之得道者穷亦乐，通亦乐，所乐非穷通也。道德于此则穷通为寒暑风雨之序矣。

　　孔子游乎缁帷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奏曲未半，有渔父者下船而来，鬓眉交白，被发揄袂，行原以上，距陆而止，左手据膝，右手持颐，以听曲终，而招子贡子路二人俱对，客指孔子曰：彼何为者也？子路对曰：鲁之君子也。客问其族。子路对曰：族孔氏。客曰：孔氏者何治也？子路未应，子贡对曰：孔氏者，性服忠信，身行仁义，饰礼乐，选人伦，上以忠于世主，下以化于齐民，将以利天下。此孔氏之所治也。又问曰：有土之君与？子贡曰：非也。侯王之佐与？子贡曰：非也。客乃笑还，行言曰：仁则仁矣，恐不免其身，苦心劳形，以危其真，鸣呼远哉，其分于道也。子贡还报。孔子推琴而起曰：圣人欤。

 

　　《世本》：

　　伏羲氏削桐为琴，面圆法天，底平法地，龙池八寸通八风，凤池四寸象四时，五弦象五行，长七尺二寸。

 

　　《吕氏春秋》：

　　仲夏纪昔古朱襄氏之治天下也。多风而阳气蓄积，万物解散，果实不成，故士达作为五弦琴，以来阴气，以定群生。

　　《孔业子》：

　　子夏读书既毕而于夫子。夫子谓曰：子何为于书？子夏对曰：书之论事也，昭昭然若日月之代明，离离然若星辰之错行，上有尧舜之道，下有三王之义。凡商之所受书于夫子者，志之于心弗敢忘，虽退而穷居河济之间深山之中，作穰室编蓬户，常于此弹琴以歌先王之道，则可以发愤慷喟忘己贫贱，故有人亦乐之，无人亦乐之，上见尧舜之德，下见三王之义，忽不知忧患与死也。夫子愀然变容曰：嘻子殆可与言书矣。虽然其亦表之而已，未睹其里也，夫窥其门而不入其室乌睹其宗庙之奥，百官之美平。

　　孔子昼息于室而鼓琴焉，闵子自外闻之，以告鲁子曰：响也。夫子之音清彻以和沦入至道，今也更为幽沉之声，幽则利欲之所为发，沉则贪得之所为施，夫子何所感之若是乎？吾从子入而问焉。曾子曰：诺。二子入问。孔子曰：然，汝言是也。吾有之向见猫方取鼠，欲其得之，故为之音也。汝二人者孰识诸？曾子对曰：是闵子。夫子曰：可与听音矣。

 

　　《淮南子》：

　　夫目视鸿鹄之飞耳，听琴瑟之声而心在雁门之间。一身之中，神之分离，剖判六合之内，一举而千里。是故自其异者，视之肝胆，胡越自其同者，视之万物一圈也。

　　夫荣启期一弹而孔子三日乐感于和，邹忌一挥而威王终夕悲感于忧。动诸琴瑟，形诸音声，而能使人为之哀乐。孔子学鼓琴于师襄，而谕文王之志，见微以知明矣。延陵季子听鲁乐而知商夏之风，谕近以识远也。作之上古施及千岁而文不灭，况于并世化民乎。

　　晋平公出言而当，师旷举琴而撞之，跌衽宫壁，左右欲涂之，平公曰：舍之以此为寡人失。孔子闻之曰：平公非不痛其体也，欲来谏者也。韩子闻之曰：群臣失礼而弗诛是纵过也。

　　圣人所由曰道，所为曰事，道犹金石一调不更，事犹琴瑟每终改调。

　　今夫盲者，目不能别昼夜分黑白，然而搏琴抚弦，参弹复徽，攫援揲拂，手若蔑蒙，不失一弦。

　　君子有能，摇精摩监，砥砺其才，自试神明，览物之博，通物之雍，观始卒之，端见无外之境，以逍遥彷徉于尘埃之外，超然独立，卓然离世，此圣人之所以设心，若此而不能，闲居静思，鼓琴读书，追观上古。

　　夫无规矩，虽奚仲不能以定方圆。无准绳，虽鲁班不能以定曲直。是故钟子期死而伯牙绝弦破琴，知世莫赏者也。今剑或绝侧羸文齿缺卷刃而称以倾襄之剑，则贵人争带之。琴或在拨剌枉桡阔解越漏而以楚庄之琴，则侧室争鼓之。苗山之铤，羊头之销，虽水断龙髯，陆剸兕甲，莫之服带。山桐之琴，涧梓之腹，虽鸣廉修营唐牙，莫之鼓也。通人则不然，服剑者期于锋利而不期于墨阳莫耶，乘马者期于千里而不期于华骝绿耳，鼓琴者期于鸣廉修营而不期于滥胁号钟。

　　神农之初作琴也以归神，及其淫也反其天心。

　　夫五音之数不过宫商角徵羽，然而五弦之琴不可鼓也，必有细大驾而后可以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