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城琴派艺术风格之我见

朱子易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所谓“一方水土”，大概是指不同地域的不同气候、资源和文化传统；所谓“养一方人”，大概是指不同的地域条件造就了人们不同的个性、气质和生活习俗。其实，“一方水土”何止“养一方人”，它还通过“一方人”造就了包括古琴在内的不同流派和不同风格的一方艺术。这是形成不同艺术流派和艺术风格的首要因素，其次才是不同师承渊源的影响。然而，以往有关诸城琴派艺术风格的评论大多只看师承渊源，而忽略了地域因素的分析。那么到底有哪些地域因素决定了诸城琴派的艺术风格或风格特点呢？我以为主要有以下两点：

　　其一：诸城琴派是以山东诸城王氏家族为源头，以济南、青岛为主要基地形成的，在全国有较大影响的一个近代琴派。齐鲁大地，地处北方，正是这北方的“一方水土”造就了山东大汉雄健刚直、质朴豪爽的典型的个性特征。不管师承渊源如何，这种个性特征总要自觉或不自觉地反映在诸城琴派的艺术风格上，表现出北方琴派特有的刚劲有力特点。按照琴坛前辈徐卓先生的说法：“北方气候凛冽，崇山峻岭，燕赵多慷慨之士，发为语言，亦爽直可喜。南方气候和煦，山水清嘉，人文温雅，发为音乐亦北刚而南柔也”（摘录自《今虞琴刊》）。此种说法不无道理。这里还要特别提到的一点是，诸城琴派的前辈们历来注重向民歌学习，直接继承了山东民歌刚健豪放的风格特点，这在一定程度上又强化了诸城琴派刚劲有力的艺术风格。

　　其二：齐鲁大地素称礼仪之帮、礼乐之帮，自古以来圣贤辈出，人文发达，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积淀了深厚的文化底蕴和优秀的文化传统。这里既是儒教正统思想的发祥地，也是受儒教正统思想影响最深的地方。儒教崇尚“祖述尧舜，宪章文武”，提倡“中庸之道”和“礼乐治国”，重视个人修养和道德教育。可以说，旧时的知识分子和文人雅士们无不受到儒教正统思想的深刻影响。这种思想影响反映在琴派的艺术风格上，就必须要贯穿一个崇尚古风、追求儒雅的主导特征。对于这一点，笔者感受最深的是曾经多年亲聆教诲、耳濡目染的恩师詹澄秋先生。先生身兼三教，学富五车，治学严谨，琴艺高超，是建国前后诸城琴派最负声望的代表人物，在泉城济南几乎是家喻户晓的古琴家。他演奏风格与王心葵先生一脉相承，明显地表现了清淡儒雅、不苟低俗和刚劲有力、刚中带柔的风格特点。显然，先生艺术风格的形成与齐鲁大地的地域特点和诸城琴派的师承渊源都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不同师承渊源的影响，是形成不同琴派艺术风格的另一个主要因素。就师承渊源而言，诸城琴派最早的两支分支是王既甫系列和王冷泉系列，分别渊源于虞山派和金陵派，带有浓郁的江南水乡的韵味和细腻柔和的特点，对诸城琴派艺术风格的形成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此外，当时的琴人们大多善弹琵琶，在古琴演奏中也自然吸收了一些柔美的琵琶表现手法，这就更加突显了诸城琴派“柔”的一面。但是虞山琴派和金陵派毕竟是两个不同的琴派，艺术风格也不尽相同。只是到了诸城琴派的第三代传人，素有“诸城三王”中的集大成者王心葵先生，才逐步把这两派的风格特点融合起来，完成了诸城琴派内部风格的相对统一，并且实现了“刚”和“柔”的完美结合。在这一方而，以往的著作已经做了比较详细的论述，如《桐荫山馆琴谱》说，王雩门（字冷泉）“据说他是金陵派，在弹奏风格上是绮丽缠绵，擅长轮指，奏曲连贯性很强”，王作祯（字心源）“接受了虞山派的一些东西”，“左手指法上是的吟猱进复功夫最大，出音圆润，按音准确”，“他奠定了山东诸城派古琴的特有的风格。主要特点有：含蓄性和概括性大，重内在，不务外表华丽”；《博雅经典?琴》说，“此琴派内部风格也不尽相同，主要为：王溥长（既甫）所代表的清和淡远，王雩门（字冷泉）所代表的绮丽缠绵”；《琴史初编》说，王露（心葵）‘综合了虞山、金陵两派的特点’。但是虞山派和金陵派的风格特点不能代替诸城派的风格特点。诸城琴派一旦形成，就必须要受到它赖以生存的“一方水土”的影响，打上“一方水土”的烙印，形成一个具有明显地方特色的新的艺术风格。

　　根据上述分析，参照前人的有关论述，我试图把诸城琴派的艺术风格大体上概括为“古朴典雅、刚柔相济、取音苍劲、运指灵活”这样四句话十六个字。其中第一句是核心和主导特征，体现诸城琴派深厚的文化底蕴和优秀的文化传统。第二句说明它的主要表现，即刚中带柔，刚柔结合。后两句则是对第二句的具体解释和进一步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