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心琴韵

   
 

 

 

 


琴文散集野韵
 

‘琴文化’浅议

野 韵

  近日读了黄仁宇的《大历史》,觉得‘数字管理’的观念确是很有启发性的工具。数据分析是西方社会常用的方法,然而在中国则甚缺乏;因此人们往往会淘然于一些模糊的表象中,而不愿面对确切的实况。‘琴文化’其实也是陷于这种困境中,因而产生了传统的保守和应时而变的矛盾。我们有必要将传统的琴学作个‘质量’的分析,具体地罗列出‘琴文化’的确切内容,这样才可以给‘琴文化’作出个合理的定位。

  两千年来从汉代至民国初年的‘琴文化’ 归纳起来有:

  (一)古琴理论:有《新论。琴道》、《琴操》、《琴史》、《琴律说》、《琴议》、《论琴》、《溪山琴况》、《冷谦十六法》、《琴学丛书》等著作,以及约两百部琴谱的记载。这些琴学资料,差不多都保留在全套琴曲集成中。若将其中重复的部分加以梳理,那么一部《琴学大全》,一本《琴况》,再加一套《琴学丛书》,基本上就可以把琴学概括完了。在这些琴学资料里,如果将五行谶纬的神秘思想在古琴上的附会,儒家礼乐思想的泛论等等剔除之后;直接与古琴有关的内容有:古琴美学观、乐律解说、指法说明、琴曲题解、琴人小记、古琴故事、古琴制作、弹琴心得,以及与古琴有关的诗词赋和散文等。

  (二)古琴曲:几千年来以琴谱保存和琴人传习,积累至今约有六百多首乐曲。这其中有约一百五十首各类型的器乐化琴曲;其他四分三则是短文和诗词伴唱的琴歌,和程式化的小曲或调意。

  以上就是我们从古代传承过来的 ‘琴文化’ 的全部。

  让我们看看西方的钢琴和小提琴,发展历史才三四百年,但是它们的创作乐曲,有关演奏审美、乐器制作的著作与研究;不论质或量,都使我们津津称道的‘琴文化’,在对比之下而相形见拙。再看看也有久远历史的印度,其西塔尔琴传统音乐:以繁复的旋律构架‘拉格’,和复杂多变节奏‘塔拉’相配合,能构成即兴性很强而又变化无穷的音乐。它也是两千多年来传承过来,而且至今还有很强群众基础的乐种。其音乐以及理论的丰富,完全不下于我们的古琴,甚至在某些哲理方面还超越过古琴。

  对唯琴独尊,经常片面夸大古琴的作用与表现的朋友,须要认识到:其实古琴只是在中国传统音乐中,相对地‘丰富’而已;当我们把它拿出来放在世界较量,除了在美学观的超前外,实际上有什么具体的东西能对世界音乐产生影响?这方面我们倒落在印度音乐之后了:荀伯格的十二音列作曲法即是受印度音乐的‘拉格’启发而产生的;而‘塔拉’节奏观念也对西方现代音乐有一定的影响。

  可能琴友们会说这是‘数量情意结’作祟,‘琴文化’的高质量,岂能是表面的知识性东西可比。那么我们不妨从整个中国文化史上考量一下古琴:古琴真的是文化史上举足轻重的吗?事实上古琴只在音乐史和美学史上作个单元论述外,就只有我们这小撮绣花针般的琴人口,体会到古琴是‘文化’;而那金字塔般的的文化人,很大部分甚至连古琴是什么东东也不懂。

  古琴是独特精微的低熵音乐:低频的律动,朴实的音质,能直接对人们的心脑引发共振,以至可以直入人心感人至深。因此儒者将它作为教化工具,道者以它静心养生,禅者以它精进禅定;从而附会成儒学、道家、禅修的文化体现。而琴人其儒学、道家、禅修文化的修得,其实不在弹琴,全在儒学、道家、禅修文本上的学习;而弹琴只是在清静人心、净化环境上起作用:使学习或思考或开悟有所帮助。弄清楚这点,所谓古琴的艺术属性和文化属性的二元关系就明明白白了。

  其实在西方的艺术界里,艺术和其他学问的融合是很平常的事,尤其是文学、历史、宗教与哲学。在各门艺术里,要有所成就,成为真正的艺术家;除了本领域上技艺的精益求精外,其他学问,尤其是文哲史方面的辅助学习与修养,都是非常重要的。看看那些著名的演奏家、指挥家,那个不是博学而又富有情操的。艺术家所追求的,是‘真善美’最高境界,那不就是我们的‘道’吗?音乐艺术中的古琴,在中国以‘琴道’而被独尊,却恰恰反映了中国艺术界中‘匠’多‘家’少的可悲现象。这也是千年来,艺术作为‘末技’,被社会的‘洞明练达’功利思想压抑低贬所形成的。

  古琴确实有其精深的价值,它不单是中华民族的,也是世界的。作为现代的琴人,应该放下患得患失的心态,放开胸怀将古琴推向国人,推向世界。我们要有绝对的信心: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必然能经得起考验,能够历久不衰的。古琴能传承至今,不是很好的证明吗?认清古琴艺术的本位,将它的艺术成就推广到其他乐种去,使它们脱离‘末技’,而通向‘化境’,这才是保守古琴本位的积极意义。而我们当务之急,就是使要它脱离音乐化石的处境,澄清‘琴文化’中沉积的糟粕,用现代的思想重新整理和丰富我们的‘琴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