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鹤轻泉——学《双鹤听泉》的体会
太子长琴
《双鹤听泉》是我所学的第一支琴曲,对我这个完全新手来说,学习过程包含学曲和学琴两件事,二者都是从没经历过的难事,两难相加,顾此失彼,经常让我乱了手脚。加上工作原因,学习的过程也忽渔忽网,从06年的夏天流着大汗抱琴往老师家“上学”,到今年冬末春初,微暖还寒才算学完。学一首曲子拖的时间可真长,现在只能说能够把“两只鹤”完整的弹下来,尚不能保证每次弹都不错,对琴的熟悉程度远远没有达到要求,琴曲弹出来,难免磕磕绊绊,很大程度上影响了领悟的深入。作为刚刚入门的新学者,我倒是蛮能自我减压,盖无知者无畏,也不怕胡说乱道丢人,对《双鹤听泉》的体会就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吧。
《双鹤听泉》中的角色是鹤与泉,二者作为互为对比之物,一轻一重。初学此曲时,有点奇怪为什么在一、二、三、四弦上做的文章那么多?按说泉与鸟都要轻灵才对,而现在怎么听都觉得重的成分多过轻的。当然如果全都轻了,轻之又轻,必入轻浮,肯定还是有所对比才是。我很为孰轻孰重的问题困惑了一阵,有一天想到春天在动物园看到仙鹤跳舞求偶的画面,恍悟鹤是体大之鸟,振翅鼓舞,虎虎有声,一下是一下的,远不似小型禽类那么伶俐。仙鹤静处时非常沉稳,或卧或立,都给人以从容澹定的感觉;就算扰动起来,它们的动作也不会很快,但幅度大且有力度。想到仙鹤的样子,我明白古人做此曲定是以鹤为稳重者,以石上流泉为灵动轻巧者。这泉不是喷涌大泉,而是涓涓绵绵、玉碎珠弹、一柱清亮之相,这才有好听的声音,令仙鹤都能忘我地倾听。于是在我的想象中有此画面:泉既清且轻,鹤干脆是一对老鹤,一只偃卧,一只单足独立在太湖石上,泉水自石缝涌出,清流婉转,落入石下水潭。泉流珠光闪烁,潭水墨绿幽深,水落声起,闻者悠然。
想通了这个对比关系,练琴时就像找到目标一样,感觉心定了不少。在第一段以七弦散音起手时就力求稳定,打圆时也放弃快慢变化,用平均的节奏打圆,少息后一、二、三弦上做的文章就有些许老鹤之态,追求老而不浊,稳健平和。在教材上此曲分为三段,我在大概念里把一、三段归为“鹤主题”,把第二段归为“泉主题”——当然鹤中也穿插着泉,泉中穿插着鹤,这个不是绝对的,所以叫大概念——进入第二段泉水主题后节奏明显轻快起来,连续在五、六、七弦上做文章,灵巧跳跃,很是好听。这是泉水的声音,不光老鹤,连我也听得欢喜,几乎手舞足蹈起来。双鹤自然很高兴啦,它们竞相蠢蠢,振翅鼓舞,才有第三段时的冲天而起。总的来说鹤的戏份比泉多,二者有一主一从的关系。第三段的鹤主题和第一段一样也常在一、二、三弦做文章,能想象鹤的飞翔不像白鹭、鸥鸟那样高远,仙鹤体大,它的飞舞不疾不徐,稳稳地在山林水泊间翱翔,偶尔才拍动下翅膀,颇有卓然仙姿。
我总在第二段和第三段衔接的时候有些犹豫,处理不好鹤一飞冲天的力道,太慢了飞不动似的,太快了显得猴儿急,更不像鹤。几经尝试,大约还是不疾不徐的节奏比较好,别想太多,正常一点也就飞起来了。到结束时的散音,似乎也不是飞入云端不见了,没那么高远,我理解是在山水之间越飞越远,鹤影隐入薄雾蒙蒙中,也就是了。想到老师的老师说过,古琴追求中正平和,那么一般来说奇诡陡峭都不好。我是刚刚踏入门槛的初学者,很多时候会不自觉地走偏锋,忍不住想弹出多变节奏来,又把握不好,显得毛躁、不好听。练琴的过程真是磨性子的过程,练习的时间多了,手指上稳定一些,就有尝试几种节奏、几种弹法的可能性。其实一试就能知道哪种好听,以及哪种闹腾,发现凡是自己觉得好听的处理方法,必是取了中庸之道的,练琴的过程于是能渐渐得趣,无需太多理论,觅着悦耳的路子摸索,往往是正道。按我老师的话说就是:“知道什么好听了。”
《双鹤听泉》是我目前惟一会的琴曲,无从横向比较,只能凭感觉瞎说。鹤不一定是老鹤,泉也不一定是轻泉细流,甚至完全可以是相反。我对琴曲如此设计只为解答自己的一些疑惑,方便分配轻与重。现在其实是眼高手低的,想得挺好,未必做得到,脑子里在考虑节奏、意象的问题,手上却在为又按错徽位、弹错弦的低级错误而苦恼。另外在吟揉的时候总感觉很涩,不润不畅,经老师指点明白是手形不对,现在在试着练习正确的手形,但愿不要养成坏习惯。还有换弦衔接时都不够流畅,怎么能不破坏上一弦的余音自然接到下一弦,能让声音连续,延绵润泽就好了。此外右手的力度也控制不好,由不得我想轻就轻,想重就重。等等等等,问题多着呢,想来这些都没有别的办法,多多练习吧。
至于为什么是双鹤我也想过,我们的文化讲求写意,对古琴曲不必深究一只鹤还是两只鹤还是三只鹤。不像西洋音乐,如果设此题目,多半会分出两个声部来代表鹤甲和鹤乙,再分一个泉水的声部以为贯穿。我想古人设想双鹤的意境,无非取一个和谐之意,一只鹤太孤单,有悲的情愫,用在去国怀乡的意境里比较合适,两只以上又太热闹。双鹤不孤不弃、安逸祥和,听泉只为消遣,会意时抖抖翎毛,相当于人们会意一笑。谛听不求真意,飞去不怀怅惘。泉在这儿,鹤在这儿,所以它们听了;而山林在那儿,天空在那儿,鹤们飞走了,明天再继续听吧。(丁亥元日于觉拒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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