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新琴
老 桐
琴界一般将清以前的琴都称作“老琴”,建国后制作的则叫作“新琴”。至于民国时期的琴,则介乎两者之间了。建国后,尤其是经过十年“文革”,老琴存世已经很少了,但七、八十年代,老琴虽少,在民间似尚可一求。又经过四分之一世纪,现在可称得上是“可遇不可求”了。学琴之初曾有一个阶段十分迷恋老琴,后来识得可遇而不可求的现实,且所见老琴许多并不称手,音声也有种种缺陷,反不如上品的新琴弹起来称心应手,便留心于新斫制的良琴了。有一位琴友说,弹琴不是弹古董,只要琴好,是否是老琴并不重要,颇有道理。当然,老琴有一点是新琴很难达到的,那就是其音声中因年代久远而具有的“老味”。并且,老琴外观的古旧、断纹、题款等所蕴涵的古琴文化意味,也是新琴所没有的。若有缘值遇音声及形制具佳的老琴,真是琴人的福报。寻觅新斫制的良琴,实是退而求其次的事情。几年来得新琴数张,甚为宝之。两张扬州马先生所斫仿断纹琴,一张仲尼式,黑色,形制宽大,音声最难得者是具有老味,适合弹奏“渔歌”;一张“九霄环佩”(伏羲式)琴,棕黑暗红,外观古朴,制作精良,题款“青霄鹤唳”,乃唐健垣先生定制、刻铭,后慨然转让。此琴音匀而透,且音质松沉,上准音也极佳,可弹大曲。另两张为西安李明忠先生所斫。其一音质极厚,音色古劲,有金石之韵,学弹“获麟操”时极感享受。由于新斫,尚不够松透,发展数年后当有另一番感觉。另一乃李先生颇为得意之作,留存五年后转让,音声之静、润、清、恬,乃新琴中所罕见,极适于弹奏《鸥鹭忘机》等清微淡远类的琴曲。其音质厚重而细腻,走手音之“肌音感”极为美妙,手指走音如过醇醪(古琴书中谓之“涩”,李先生以物理学术语谓“阻尼”)。音质洁净细腻如雪如冰、如丝如帛,抚之直感清冷悠远。李先生斫琴崇尚“清、匀、冷、涩、静、润、怡、远”等音声品质,其珍爱之“伏羲式”百衲琴,在极安静的环境和厚实的桌子(没有混响)上弹奏,细细听去,真有清冷奇绝、缥渺入仙之感。一般人常觉其琴音量轻微、不够宏阔,其实一室之内、静夜操弄,音量足矣,若再稍大己致扰人。而其音质之厚实、底蕴之厚重,静听之若有隐隐雷声,其宏阔深远实非一般音量宽大之“仿佛”宏阔(许多新琴音色仿佛似“古”,细细品味则内涵空泛直白、走音无质感、手指如过白水而无味)所能比拟。而这一点,既需要环境的极其安静,也需要操缦者及聆听者心境的极其安静才能细细品味、充分感受的。这本来也是操缦应有的环境和修养。以上是关于新琴的一点经历和体会,由于常有觅琴的琴友来叙谈,在此拉杂写出,或能供新学琴的琴友参考。琴人觅琴,自古皆然。琴的内涵不只在于琴曲,其与其音声品质之关系远较一般乐器密切。这可能也是古琴有别于其他乐器的一个特点吧!
今年二月间为祝贺《古琴微言》论坛开通写了“谈谈新琴“”一文,从点击数看,读者颇多,从中也可见大多琴友对新斫良琴的关注。由于老琴难得,迷于音声的琴友觅琴只好转向新斫制的良琴了。
国内斫琴名家颇多,限于见闻,我较熟悉的是西安李明忠先生和扬州马维衡先生的琴。四川曾成伟先生的琴仅见过一张,音声放旷,有一种伟岸昂然的感觉,倒是合乎蜀声。当年在安徽齐云山上听徐匡华先生介绍新琴,较推许的是西安的李琴和姑苏裴金宝先生斫制的琴。只是裴琴数量较少,难得一见。所见几张裴琴,大多是桐木所制,合于古制。裴琴外形较为质朴,不似马琴精制考究,但音声之圆润,非一般新琴可及,这在新琴中很是难得。最近在裴府见到一张新斫焦叶式琴,是参仿其珍藏明代蕉叶古琴所制,形制极佳,漆色也好,随时日褪去光华后会有一种苍古的感觉。与西安李明忠先生的琴比较,裴琴在音质的厚实与洁净方面尚有不及,但在松透上则有过之。李琴随着年岁增长及弹奏之功而日渐松透,如林友仁先生所说“那时将是真正古琴的声音”(指其音声内涵合乎古琴),但也有琴家以“人寿几何”而不赞取(至于谓其音量小者则不足道也)。弹裴琴感到轻松怡然,可能是桐木的关系,音声甜润而发越。李琴则宜在深夜或静室中抚弄,由于音质洁净而细腻,有清虚悠然的远引之意,甚为美妙。
总的来说,琴之音色有清越与沉古两类。一般新琴大多介于中间(是为其病)而略偏于清亮的音色,至于沉古雄浑者则罕得其一,是为憾事也! |